殘陽如血，再次浮現在柳夢潮的眼簾。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場景，因為這樣的場景總是伴隨著離別。

無論如何，齊筱筱都要陪伴在自己的身邊。這種感覺，說不上為什麽，柳夢潮心中只有喜悅，卻沒有絲毫的憤怒。

也許是自己變了？

柳夢潮微微地搖了搖頭，緩緩地擡起了手掌來。掌中的細紋清晰可見，曾幾何時，柳夢潮只覺得每一個人都像是自己掌中的細紋一樣，清晰可見。只是到了現在，柳夢潮卻不由地多了一些疑問起來。

自己……有可能看錯嗎？

想到這，柳夢潮輕輕地搖了搖頭，微笑了起來。齊筱筱已經先行一步，去準備一些生活用品了。而自己，卻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個小巧的陽臺上，看著遠處的夕陽照在慘白的廢墟之上。這樣的場面，說不出的有趣，仿佛古老的電影中結束的場景一般。

英雄搏殺了所有的敵人，最後終於在勝利來臨的前一刻，安靜地死在了戰場上。

這樣的感覺，其實……也不錯呢。

柳夢潮微笑著，微笑著，直到自己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。

啪嗒一聲打開手機，依舊是藍色的手機，屏幕上依舊是柳夢潮熟悉的人，而電話中傳來的聲音，更是讓柳夢潮笑了起來。

“哢嚓！哢嚓！”

電話中傳來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可聞，不用問也知道，高小宛正在吃著他永遠都吃不完的糖果。

“你為什麽就沒有染上糖尿病呢？”柳夢潮瞇著眼睛，對著電話中的高小宛說道，“像你這種甜品依賴者，胰島素才是你最終歸宿啊。”

“承蒙誇獎，不過我現在可不是被隔離的患者啊！”高小宛在電話另一頭對著柳夢潮笑嘻嘻地說道，“怎麽樣，被所有人隔離開來的感覺如何？有沒有像書上說的那樣，有一種被所有人背叛了的感覺？”

“被所有人背叛了的感覺？”

柳夢潮哧的一聲笑了起來，緊接著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放肆地大笑了起來。他的笑聲是如此的大，驚起了遠處一灘鷗鷺。這些白色的鳥兒扇動著自己白色的翅膀，驚恐地飛上了天空，從高處註視著柳夢潮，驚恐地盤旋著，最後消失不見。

“真的……一個人的感覺，一點都不好過啊。”柳夢潮深深地嘆了口氣，沖著電話中的高小宛說道，“你突然打電話給我，想必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？”

“不，只是甜品依賴癥患者向同樣是病友的你致以誠摯的問候而已。”高小宛在電話另一頭笑著說道，“要知道，沒有你的世界，可是變得非常無聊呢。”

“無聊？”

“是啊……一切都像是寫好了的劇本一樣。葬儀社在恙神涯的帶領下，成功的阻止了GHQ對於平民的屠殺，我們所謂的王之資質的擁有著，櫻滿集同學在這之中可是有著相當活躍的表現啊！”

“啊……還有嗎？”柳夢潮毫不意外地說道，“本來恙神涯安排我們在這麽偏僻的地方檢查身體，就是為了不讓我們破壞他的計劃吧？”

“正是如此。不過相對的，我們的計劃也進行的非常順利。”電話中的高小宛微微地停頓了一下，語調之中卻又帶上了一絲笑意來，“就像我以前說過的那樣，所謂的電腦，無論發展到什麽程度，都只不過是一群0和1組成的字符而已。給我一臺電話機，我都能夠入侵世界上任何一臺電腦。”

“那麽高超的黑客先生，您現在給我打電話是為了什麽？炫耀你出類拔萃的技巧嗎？”柳夢潮嘲諷地說道。

“不，是安慰被拋棄的可憐的人兒。”

高小宛更加嘲諷地笑著回應道。

突然之間，一陣短暫的沈默在柳夢潮與高小宛之間響了起來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，似乎默契已經代替了電話中的聲音，在兩個男人之間飛一般的傳遞著。

“和我們計劃的一樣，櫻滿集拒絕了恙神涯的邀請。要求回到平靜的學生生活之中。”高小宛在電話的另外一頭緩緩地說道，“不過為了爭取這個男孩，恙神涯已經決定讓楪祈也加入到櫻滿集所在的天王寺高中了。怎麽說呢，美人計向來是屢試不爽的計謀啊！無論對於什麽人來說，都是這樣。”

聽著電話中高小宛的話，柳夢潮並沒有急著回答。只是擡起了頭，看著遠處漸漸消失不見得夕陽。

只見那個殘破不堪，茍延殘喘的太陽拖著自己疲憊的身子，站在了地平線之上，像是一個即將要跳樓的可憐人似地，最後憐惜地看了一眼世界，然後一躍而下。

天上地下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。

“當陽光消失之後，便只有黑暗了。這種感覺真讓人……”柳夢潮擡著頭，看著緩慢升起的月光，喃喃地說道，“讓人，讓人分外地不爽啊！”

“往好的地方想一想，過一段時間，世界不就會重新恢覆光明嗎？”

高小宛微笑著回應道。

柳夢潮輕輕搖了搖頭，直接將電話架在了肩膀上，整個人向後一仰，躺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面上。地面上布滿了小碎石子，咯得柳夢潮背部有些發癢。他微微地晃了晃身子，緊接著微嘆了口氣。

“光明……似乎也快了。不過在這之前，我還是要做一些事情。”柳夢潮一邊說著，一邊瞇著眼睛看著越來越亮的月亮，微笑著說道，“比如說……引導櫻滿集，讓他真正的去面對自己的命運。”

“如果這個少年沒有按照劇情，在最後一刻吸收掉世界上所有的默示錄病毒，柳夢潮你就會死在這個輪回世界之中吧？”高小宛微微地停頓了一下，似乎在組織著自己的語言，“或者說，這個叫做櫻滿集的少年的精神狀態，是我們能夠活著離開這個輪回世界的關鍵。不過……”

高小宛突然不說話了，沈默了下來。

柳夢潮知道高小宛沈默的含義，也知道高小宛那蘊含著的擔心。即使自己這群人脫離了這個輪回世界，那又有什麽用？

反叛的輪回者們……不，應該說“他”就像是每一個人的影子，永遠不會遠離自己這群人。而自己與“他”的戰鬥，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陷入了下風，無論自己怎麽掙紮，似乎都只有失敗這一種感覺。

“深深地無力感啊！感覺無論我們做什麽，到最後都只有失敗這一條路。”高小宛在電話另外一頭微笑著說道，卻充滿了無奈，“不過我自己都想不通，為什麽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麽開心地關註著事情的發展，等待著最後的結局。也許……我特別喜歡看到一場悲劇？”

“不一定是悲劇，也許是大團圓也說不……定。”

柳夢潮猶豫地說道，他的話語之中也和高小宛一樣充滿了遲疑。

兩個遲疑地男人，在電話的兩端同時遲疑了起來。誰都沒有說話，只是沈默著。

“好了，不管怎麽樣，先將眼下的難關渡過去才好。”高小宛在電話中緩緩地說道，“我們會保護好喬安娜的安全，而柳夢潮你……拜托打起精神，至少……恢覆到以往的水平，讓我們的櫻滿集……成為被你牽著線的人偶吧。”

“你還真是……冷酷無情啊。”柳夢潮微笑著回應著高小宛的話，點了點頭，“我會盡一切可能，讓櫻滿集接受，不，讓他主動追求這樣的命運。至少是以一種殉道者的假象，去做出這一切的。”

“呵呵，這不是冷酷無情，因為柳夢潮你也知道，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，櫻滿集其實是我們唯一的機會。我敢肯定，一但櫻滿集死了，我們所有人會立刻感染上默示錄病毒的。”

“就像……”

“就像我通過電腦篡改你的病例報告一樣，到那個時候……可不會像現在這麽好運，沒有一個人感染病毒了。每一個人，都會死在這個世界裏。”

高小宛緩緩地說著，最終沈默了下來。

夜風吹拂而過，所有人都沒有了聲息。柳夢潮不由地擡起了頭來，註視著天空，似乎白天剛剛被他撕成碎片，隨風飄散的白色紙片依舊在眼前飄動著，像是蝴蝶一樣翩翩起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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